不去探寻所谓意义，这是一部极简的纪录片，没有陆川歇斯底里的文艺感，也没有姜文大张旗鼓的个人色彩。甚至没有多少叙事与光感的技巧。但即使如此也还是有让人屏息凝神，心怀敬意看完的魅力——《二十二》国内首部公映的慰安妇题材的纪录片。

“70年什么概念，她们的记忆是70年以前的，谁能体会，我们没有一个人能体会70年是什么状况。《二十二》里有一位老人看到日本人的照片，她说日本人也老了，连胡子都没有了。我相信这是70年带给她的，我也无法去做出任何判断，我只是觉得70年非常长，不能说冲淡什么事情，但70年一定会给我们更多的感受，所以我现在无从评价。我很幸运能拍到这些老人，能听到她给我讲，一位90岁的老人给我讲70多年以后，她再看曾经迫害她的人群，她笑了，她说他们也老了。”

这是纪录片导演郭柯在接受采访时说的一段话。是啊，七十年啊，时间让那七十年以前的巨大伤痛经历怎样的颠簸与消弥是我们无从评判的，这大概也是郭柯选择这种以客观的方式记录镜头，不去过多渲染悲惨，大卖泪点的记录方法的原因。那些老人静默地呆在炕头上，时躺时坐，脸上沟壑纵深，没有牙齿的嘴巴慢慢嗫嚅着。和我们身边的老人家没有什么区别。作为当事人她们大概用了很大气力把那样的伤痛掩埋在心灵深处，方能平淡活着，活成我们面前这样的慈祥老人模样。海南的李美金老人尤其让我感到她的平和，说着软糯的海南方言，讲她现在过的挺好，说起过世丈夫对自己的好，甚至说起当年日本人进村抢姑娘，杀鸡宰羊，睡觉都要跑到山上这些事时语调也没有变过，情绪如常。没有控诉与眼泪，但就是这样平静的讲述，还是让我心生战栗，仿佛日本人当当的皮鞋声在头顶响起。这种于平淡中让人动容的镜头贯穿整部电影，让我们更真实地了解了那些走过历史风尘的老人们，在这种真实中也真正接受了她们，她们不再是新闻与文献里明晃晃的“慰安妇”三个字了，她们是一些经过苦难，让我们这些后辈们心疼，忍不住去靠近她们，关爱她们的一些老婆婆。

同为海南人的林爱兰老人，曾经是当地的红色娘子军，在他人的描述下，那是个及其英勇而热烈的女子，她潜进日军内部，偷了很多子弹，为革命，为国家做出过很大的贡献。而或许是这样的经历让爱兰老人的表达有些不同，即便是九十多岁高龄，她说话的语气里也还是有种冲劲儿，她说起被抓进慰安所的事只说了三个字：“想杀人。”然后便捂住眼睛说不下去了。大抵活得热烈的人都难放过自己，那样的伤痛至死都不敢忘。可是抛开这个话题，她也只是个在找不到钱包时对小偷破口大骂的阿婆。山西的李爱莲婆婆，在被问起这些事时，只有在儿媳和孙子都不在关起门来才能说的出来。但她的讲述里也不见多少血腥暴力，痛是痛的，说日本人实在可恶，说起当年的无奈，但说得更多的是家人对自己的体谅和现在的平淡生活。她说，说出来也就给自己出了口气。转过头她又是那个喂着一群猫儿，给孩子唱歌的老婆婆。

在这些没有加任何修饰，平铺直叙的镜头里，我也确实看到一些老人的哽咽和不愿提及。但我看到更多的是她们像平常老人那样无聊而单调的生活，她们的坚强与善良，正如那位日本留学生所言：“她们心里的伤口很大很深，但她们对别人很好，不管是中国人还是日本人。”走不出历史的是我们，李双兵为这三十几年对老人们的打扰感到后悔，是啊上诉没有成功过，道歉遥遥无期，却惊扰了她们的平淡生活，让世人对她们指指点点。郭柯的纪录片让我们这些后代真实了解了这一群体的生活状态，这种意义是不可言说的，正如苏智良教授所说，这部片子的文献价值不大。但情感传递是很成功的，更多人以一种更为人文，关爱老人的视角去关注“慰安妇”这一群体了，更多青年从这些老人身上看到自己阿婆的影子，可以带有感情的去看待她们了，她们不在是百度百科上慰安妇的解释那样平面的历史遗物了。

七十载时光如洗，你也只是个阿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