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与“父”的斗争

——评《牛虻》神父蒙泰里尼

相较于另一本歌颂顽强革命意志的书《钢铁是怎样炼成的》来讲，《牛虻》在中国的名气并不算大。大部分人听闻此书也是通过《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中主人公保尔的讲述，但流传度不高并不能否认这本书中对革命意志的歌颂和对人物刻画的精彩程度。

值得一提的是本书对非主角人物——神父蒙泰里尼的塑造。对于他来说，“神父”这个词真的特别微妙，作为最受人尊敬的神父，他后半生都在“神”和“父”的角色中徘徊、痛苦、斗争。

《牛虻》的主人公里亚瑟是个单纯善良又怀有一腔热血的贵族少年，虽然父母早逝，他只得住在对他冷眼相待的哥嫂家中，但他的精神并不贫瘠，因为当地乃至全国最博学、最伟大、最受人敬爱的神父蒙泰里尼深深爱着他，他也同样仰望着蒙泰里尼。他们在午后的花房中共读一本书，窗外叫卖着酸甜的覆盆子——他经历的一切都太像一个美好的梦。

然而幻梦终究会破碎，亚瑟加入的政党被人泄密，所有的矛头都指向了他，亚瑟心爱的女孩失望地也对他投以指责。万般无奈、满腔委屈的他意外得知了足以压垮他的最惊人真相——他竟是蒙泰里尼与母亲通奸生下的私生子！万念俱灰下他离开英国，在他乡受尽磋磨后回来成为了眼盲腿瘸、用一杆笔坚持斗争的怪人作者牛虻

这是由亚瑟视角展开的《牛虻》，蒙泰里尼作为前期推动他离开的因素和后期牛虻批判的封建人物代表而存在，但如果我们将视角投向蒙泰里尼，我们会发现“神”“父”两个字在这位伟大神父身上的纠缠斗争。

作为金钱、权力在握的大主教，蒙泰里尼理应远离亚瑟这个可以视作他人生污点的孩子，一旦被人发现他和亚瑟的关系，一切的一切都将化为泡影。可是他无法割舍对亚瑟的爱，他背着亚瑟的家人与他来往，将他教成了一个正直善良的孩子。这是“神”的义务，作为父亲的私心让他不断参与这个孩子的人生。也有悖神职的私心最终害了他们两个人，亚瑟怀着满腔恨意离开英国的时候，蒙泰里尼也失去了正直善良美好的儿子，“神”与“父”的角色他都失职了。

再次相见，古怪又口吃的牛虻叫他也辨认不出。他只知道一个激进的党派作家在报纸上用最讥讽的语言批评他和政府，且对他的厌恶让其他人——甚至牛虻的同盟，都惊讶于他为何对蒙泰里尼如此痛恨。毕竟，所有人都认同蒙泰里尼的仁爱与善良。

牛虻过激的言论惹怒了政府，蒙泰里尼做梦也想不到他怀念多年的孩子、他天真烂漫的孩子变成了一个有着狰狞伤疤的跛脚口吃的怪人。他心痛万分，在面对教会的舌文人时他“神”的品格又动摇了，他给牢中的牛虻送去禁药来减轻他的痛苦。可蒙泰里尼的痛苦层层堆叠，他无法说服儿子放弃信仰反倒被儿子感染。作为主教，他没法坦然面对上帝，没法将自己的私心坦露在信徒前；作为父亲，他的儿子深深憎恶他，他也无法将儿子从死神手中解救出来。拉扯、缠绕，双重身份撕咬着他，让他痛苦万分。

但这两种束缚终于在亚瑟死后解开，“神”与“父”在此刻融为一体。亚瑟满含痛苦的离世终于让他觉醒。为何他为平民奋不顾身的儿子会落得这般下场？为何教会杀死了世界上最纯洁的孩子？在盛大的赞美日上，他看着欢饮着葡萄酒的人群，恍惚间想到了亚瑟死前流出的满地鲜血。教会生啖了他的儿子，吸吮着他儿子的鲜血……

他终于认识到教会丑恶的本质，于是他振臂，像牛虻一样高呼——

最终教会宣告大主教蒙泰里尼因意外而离世。但至少有一刻，他学会了爱世人和亚瑟。

纵观蒙泰里尼的一生，他或许是懦弱的。他没有勇气与年少的错误切割，没有勇气告知儿子事情的真相，到亚瑟生命的最后一刻也没有勇气放下主教的身份来拥抱他。但蒙泰里尼在最后终于鼓起勇气，用生命向死去的儿子表达了爱意与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