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征
凌晨,罗睦平在飞机上不停的翻阅着文件,天未见明,舷窗外的小雨淅淅沥沥反反复复,零星闪烁,能隐约看到几片如飘带般的薄云。这是罗睦平第三次被组织派去进行援非工作。
清晨,飞机缓缓落地,尼日利亚燥热的天气中夹杂一丝清凉。罗睦平拉着行李箱,快步走出机场,乘上战友小马的车,启程前往霍乱治疗中心。
车内,罗睦平点了根烟提神,听小马讲着现在的霍乱形式,尼日利亚的人民经历过多少次疫病和战争,二者的次数不分轩轾,然而每次疫病或战争的爆发都会让人们措不及防,这次霍乱来势凶猛,仅仅几天工夫致死病率就在成倍增长。小马通过后视镜看了一眼罗睦平,说道:“罗哥,我们知道你家现在的情况,也不是故意在这个节骨眼上向组织请调你回来,只是现在情况太严峻了,这次霍乱波及范围大,很多医护人员也被感染,医院里人手紧缺,舆论上总说不要惊慌,可你我都知道,病毒就是个无底洞,当我们要清除病毒的温床,摧毁它们的寄存宿主,它们会寻找下一个新的宿主,尤其是在这种卫生条件差还战乱频发的地方,天灾人祸根本避免不了,我们要做的就是尽量去制止它,保住更多的人。”
罗睦平手里夹着烟,倚在后座上,看着窗外,街道上与上次临前的平静景象和截然相反,起伏的土路上垃圾遍布,他突然想到自己第一次援非前导师问他的问题:“如果那里的疫病一直无法根治,反反复复,那你会在那里待多久?”罗睦平没有回答导师,但他心里一直有答案,这个答案便是他的目标,他一直追逐的理想。小马岔开话题:“罗哥,你这次来之前嫂子没说什么吗?”罗睦平合上资料,若有所思,回想着两天前的夜晚妻子怀孕了,听到丈夫又要出差去非洲不免有些许抱怨和担心,他总是习惯妻子的抱怨的,轻轻为妻子拭去泪珠,而后将她揽入怀中:“我是党员,应该冲在前面,况且我的经验多,这种情况下我怎么能视而不见呢?我知道这次去可能是在拿我的生命冒险,但你如果我不去,难道让那些退休返聘的老前辈们去吗?小时候武侠片看的多,幻想着自己长大后能像里面的游侠一样帮扶四方,大学毕业那年亲自去过疫区才知道原来小时候幻想的真的是我现在梦想着要去实现的,咱们国家日益兴盛,医疗水平也越来越发达,但他们国家不是,那里的人们在经历着我们无法想象的痛苦,所以我要去,我也必须去。”妻子抬眸看着眼前这个因整日整宿地看资料而沧桑的男人,橘黄色的灯光笼罩着,男人的胡渣在灯光下根根分明,循着灯光看去,与他对视,他的眸色似点漆,犹如外头无垠的黑夜,夜里亮着星光,是他一如既往的坚定与温柔。“你不去的话,就不是你了,”妻子摸着他的脸颊继续说着:“家里有我你放心,保护好自己,平安回家。”
想到这些,罗睦平捻去烟头,微笑着看着车顶:“说了,她说我们会顺利渡劫,平安回家。”
烈阳烘烤,肉眼可见的热浪此起彼伏,汽车行驶到一处贫民窟,穿着黄色防护服的人们从一间间破烂有拥挤的小屋里抬出一具具尸体,这里的人没有干净的水源解渴,没有干净的粮食饱腹,没钱看病,什么也没有,命如蝼蚁一般,分散在历史的长河中,他们的死亡无非就是一缕青烟而已。
投入工作后的前几天,病毒蔓延十分迅速,惊恐万状的小城里运死人的大车来来往往,日日夜夜到处都能听见人们无休无止的呼号。一日午后,罗睦平和同事在天台上休息,空气中弥漫着蒿草的苦涩,他们眺望着远处俯瞰海湾的悬崖,天空虽然还呈蔚蓝,但亮丽的色彩随着午后的逐渐消逝而暗淡下来,同事叹了口气说道:“这次我们会成功吗?”罗睦平拍了拍同事的肩,“山再高,一直往上攀,总会到达;路再远,一直走下去,总会抵达。我们一定会成功的。”他说。
时间马不停蹄的向前奔去,罗睦平和许许多多医护人员投入抗疫一线,他们总是像陀螺一样围着各个病床旋转,他们的衬衫被汗水浸透是常有的事;他们的手常常泡在消毒液,酒精里,橡胶手套下早已伤痕累累;他们的防护服里总是积攒着一摊摊汗水,总是彼此打趣“今天又能养鱼了”。他们就这样日复一日,无畏地忙碌着,奋斗着。三个月后,形势终于好转。
岁序更替,尼日尔河畔的小户农家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鳞次栉比的屋群后的海浪逐渐平息,死亡病例一日日减少,治愈率一日日增加。一日傍晚,扎染着橘黄色的幕布漫卷天际,人们忙碌的步伐从未停歇。罗睦平来到一位黑人的病房查房,他笑吟吟地看着这个逐渐康复的患者,伸出大拇指,用不太地道的方言说:“你很幸运,你很棒!”黑人眼含热泪:“谢谢你们,谢谢中国!”他的声音沙哑却坚定,犹如沙漠中的利刃,给罗睦平等医护人员带来无尽的动力和希望。
历经八个月,霍乱终被平息,太阳撕开厚厚的云层,天光乍泄,尼日利亚的小城再次焕发生机,为梦想奋斗后的酣畅萦绕着每一位援非的勇士。机场内,罗睦平携部分援非人员成功完成此次远征,准备登机返程。机舱内,人们纷纷扰扰,无论如何也按耐不住回家的喜悦,有人在拍照,有人在回忆这段日子的点滴,有人在高唱国歌......罗睦平靠舷窗而坐,盯着机翼上的指示灯发着呆,旁边的同事拍了他一下,说道:“老罗,丫头得有两个月了吧。”罗睦平回过神,深吸一口气,伸了个懒腰,随后将双手交叉垫在脑后,嘴角微扬:“是啊,丫头都两个月了!”
飞机起飞,降落,从浩瀚星海到晴空万里,从无垠草原到皑皑雪山,天高云淡,春意盎然。街道上华灯四溢,车水马龙,落日的余晖洒落,穿过傍晚,星星点点。罗睦平提着工作包走在回家的路上,晚风拂过,携来无尽的烟火气,他停下脚步,向西边望去,眼中一切瞬间糊成团团光晕,他流泪了“希望下次去尼日利亚不是因为工作。”他这样想。
这是最好的时候,这是最坏的时侯。最坏的时候,人们身处疫病与战争的涡漩;这是最好的时候,国泰民安。无论最好最坏,总有人背起行囊,一往无前,所向披靡。